欠她一個封面

作者 Facebook 圖片

是曾經做過一些重要的紀錄，才覺得辦這雜誌比較有點意義。

✽　✽　✽

好像人生到了某階段，總會跟認識的親朋陸續道別，會因而傷心哭了一遍二遍，第二天就哭不成了，然後如常工作，如常回家，如常休息，如常吃飯，為別的事情趕忙，等待每天光怪陸離的事情如飛沙走石般掟向你眼球。

Wini（是這樣叫她）在我的個人第一本散文結集《雞農兒童》寫序說道：「明明大家同年，跟我認識時大家都在當總編輯，我卻愛在她面前假裝後輩小弟，居心叵測。」後來她知道，我是真心尊敬她，而且在她面前，難免有點害羞。在辦雜誌的界別來說，她一早成名，我的確是他後輩。她在中學時已經投稿，我還是位雞農少年，她在中學時代鑽研音樂流行文化，投稿往《音樂一週》時，我還在沙頭角養雞。在我加入《東 TOUCH》當記者時，她已經是《Amoeba》老總，每期出神入化的文字神力和編輯構思，教我這新手目瞪口呆。後來她沒做雜誌，我才捱下捱下，約在 2000 年當上《東 TOUCH》總編輯。第一件事情，就是請她每星期在尾版撰寫專欄〈Channel W〉，能請動自己萬二分敬重的人物在自己工作的雜誌壓陣，是有點夢寐以求的震撼。

後來創辦《JET》，再度邀請她移師陣地在刊物寫字。誠實說，Winifred 的厲害向來不在持久力，卻想不到除了曾經因為健康問題停了數個月，她在這地盤十二年來從沒間斷。我想除了家人摯友以外，我們跟她的關係說得上長久。在本刊一百期的慶典上，她俏俏在一邊跟我說，自己一早沒幹雜誌，卻在心中當自己是《JET》的一分子，可千萬別告訴別人收我們特便宜的稿費。我哈哈哈說感動不已，然後她又說：「下年一定要加稿費呀！」嗚哇……女皇就是動半根手指就讓我翻眼反肚。大概只有經營過非國際型號本地月刊的經驗，才會明白箇中辛酸。偶然翻看她這樣寫過：「1996 年，重回《Ameoba》，這一次是當總編輯。因為職銜像是要負上很多責任，我變得很認真……終於花了十四個月才穩定了一個可靠而有默契的班底，當中所傷的感情、所用的智謀、所耍的手段，都是一生人最多的。……工作的確帶來滿足感，但我不能說自己快樂！」我們第一次見面談話，就是說起原來當總編輯，會把人與人之間感情傷得這麼重，幾乎要抱頭痛哭。

不敢稱是她的好友之列，我只是很早拜讀她的文字，學習她辦雜誌的方法，關心她的生活。偶爾吃頓飯，間中談談電話，一談，就會談得很長，會說家事，會說感情，會討論人生，會請教她星座，我問她她問我的都深入透徹。她離婚後，一人帶子雌狼，我問她有沒有富有男人提出包妳呀？她竟然沒大罵，只說睬我都癲。又在製作她的個人特集時，我提議拍攝內衣褲（強調是想拍產品照而已）的要求，好讓其他姊妹多多學習。誰知她索性給了張穿著內褲的照片給我們刊登，輪到我發呆，女皇又贏了。我承認有時是故意用說話戲弄她，想把她的繃緊面孔鬆軟下來。我和她都是猴，卻不及她兇猛刁鑽，在她面前我當不了齊天大聖，只好改演唐三藏，閒時在電話筒一直嘰嘰哦哦喋喋不休，沒有以說話的質取勝，只靠量把她煩悶得退避三舍，也是一種驕傲。又一次她告訴我，懷孕期間荷爾蒙分秘失調，胃口和性情轉變很大，竟然想看從沒看過的鹹帶，又第一個想起問我借。說到底，在她心目中我也是信和中心四樓賣四仔的紋身哥。還有一次，是她準備替某刊物開新專欄，她提出我每星期開一個題目，一男一女我們兩人共寫。最終專欄沒有開成，但能得到女皇看上眼，被她認同的感覺就像曾經當上 CEO，夠我炫耀一輩子。

以有限所知，Wini 活得算辛苦。那種苦，從來不關經濟上的拮据，而是她早開慧根，對自己對世界的要求高得超凡脫俗。可惜往往世情豈如人意，慣於單打獨鬥的她還要兼顧生活上的柴米油鹽，一個人一雙手，她的精神肉體就是長期處於太勞累狀態，即使她在工作上如何叱吒風雲，偏偏她就是經常忘了交水電費。也不容易想像，她在出版第一本個人結集《個人裝備》時，書中每個細節鋪排，以她奄尖程度固然無人做到她心目中的一百分，甚至出版後有書局不夠書賣，她要自己親身動手向出版社取書，再由自己人肉速遞。如果不是她親口說，很難想像女皇要為自己個人著作落手落腳到這個程度。